译文 | 波瓦:她让哥哥笑了——三分钟论坛剧场体验
SHE MADE HER BROTHER SMILE: A three-minute forum theatre experience
作者:奥古斯都·波瓦,Augusto Boal
原文用葡萄牙语写就,由Ivette Lenard翻译成英文
本文由陈彬华从英译本翻译为中文
1989年九月,我接受the Brazilian Congress of Street Boys and Girls的邀请,在Mane Garrincha体育场开一场工作坊。因为这种会议不可避免的混乱性,我在原定计划刚进行一半时就结束了工作坊。
我必须在九十分钟内,跟这十八个从十二岁到十七岁的青少年做一出戏。他们非常闹腾,而且从来没有去过剧场。我的工作是能给他们展示一些有用的东西,这样过后即便没有我或者其他人的时候,他们也能做些什么。毫无疑问,我想到了论坛剧场。因为没有什么剧目或者场景可以当做模板,我决定做一个三分钟的论坛。
我先问了个问题:“对你们来说戏剧是什么?”
他们的回答基本跟电视有关,这是他们唯一有些了解的东西。不过他们谈到各种各样的戏剧。
“戏剧是去发掘生活,而不是被生活牵着走。”
“戏剧就是学习那些我们早知道的东西。”
“戏剧是在更大的尺度上去看一切。”
“戏剧是演员的专业。”
“什么是演员呢?”我问道。
“演员是比我们更好的人,因为我们只能过一种生活,然而他们可以在一生里有不同的生命。”
“为什么?怎么做到的呢?”
“因为他们学过怎么去做呗。”
那么这些男生女生和电视演员的唯一区别就是对演员角色的学习。“他们学了什么?”我问,“是一些很难的东西吗?”
“他们学过怎么前前后后走着却不会撞到家具。他们学过怎么说话有力,还有怎么哭出眼泪让我们觉得难过,还有怎么笑得让我们也觉得开心。”
这些孩子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告诉我,演员是那些学习了如何最好运用自己身体的人。我建议说,我们可以做一些演员会做的身体训练,权当自娱自乐。然后我们会做一些意象游戏——沉默对话(mute dialogs),由参与者自己用他们的身体、座椅还有其它能在这个空间里能找到的物件将意象带到舞台上。我们玩过后,我问他们,假如他们是演员,他们想要在什么主题下做一出戏。为了让他们不要太紧张,我强调说,我们不是去做一出戏——我们会“假装”做一出戏。他们异口同声道:
“暴力!”
“家庭。”Debora建议到。
经过了一些犹豫,他们一致同意:“家庭与暴力,反正它们都是一回事。”
我很奇怪这些孩子会想要把家庭作为主题,这正是他们几乎所有人所缺失的部分。他们是无家可归的孩子,日复一日住在街头。我让Debora给出一个家庭的形象。她给我展示了几个家庭成员:一个烂醉的父亲,一个家庭主妇,一个药物成瘾的哥哥,还有另一个投身信仰、成天与神对话的哥哥,最后是她自己,整日游荡在街头上。Debora只有十四岁。她已经看起来像是一个疲惫的妓女。她的形象反映出了她的失意、她的悲伤。
我问有没有人想要修改这个画面,建议一些其他的可能性,但是他们都很满意:“就是这样!这就是家庭!”
我接着让演员保持住整个画面中不移动,花三分钟大声说出他们的想法。这是让每个人能够把他们对自己所代表角色的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。下一步是演员之间进行三分钟的对话,同样的,不需要动作。第三步包括了通过任何他们想要的身体语言来展示;现在任何想到的东西都要通过动作表达出来。另外,我给每个演员都安排了一个人,让他们去听演员的想法,以免演员忘记。
这个流程让演员能够为接下来进行的论坛剧场做好准备。一开始是一个简单的雕塑、一个静止的形象,而现在是由每个他们刚刚所创造的角色所塑造的、鲜活的场景。所有演员都了解他们的角色——他们要么自己认同了这个角色,要么把他们作为“他者”而有所认识。
我向他们解释了游戏的规则,还问了哪个角色想要扮演主要角色(protagonist)。主要角色在场景会被替换。他们说可以是那个与神对话的男孩。据他们的说法,他是那个改变行为后最能够改变家庭动力的角色**。
**译注:在论坛剧场中,观众被转化为“观演者”(spec-actors)。在最初一次的表演结束后,观演者可以以上台替换台上角色的方式做出干预,在那个角色的身份下做出不同的行为。其它演员会配合着即兴演出故事不同的走向。
即兴创作便这么开始了。在每一次干预后,我只会问说这做出了什么特别的贡献。接着观众回答,显示了他们的一些人或是全部人的理解或者期望。
“他让那个男孩和他的家人说话,而不是对着根本不会听到我们声音的上帝。”
“他让他们那个牧师哥哥亲自和每个家庭成员谈话,而不是同时给大家提供建议。”
“他让那个父亲和吸毒的哥哥采取行动。他抓住他们的手,而不仅仅是对着他们说话。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真的去握住另一个人的手。在这个家庭里似乎从来没有人触碰过其他人。”
“他对着父亲大吼,直到父亲不再沉默不语。这是这个父亲第一次有个人能够聊上几句。他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然后一个女生上来做出了她的干预:她握住了那个吸毒哥哥的手,和他一起跳舞、奔跑,把自己扮作小丑,四处打转还翻了几个跟斗。她没有说任何东西,对我来说,她也没有给出任何新的解决方案。实际上,我甚至觉得她是在用这些宏大的、戏剧性的动作来糊弄整个session。我想要反对,但是观众对我的抗议表示坚决反对。
我问他们,他们觉得这个干预有什么我没有意识到的新贡献。
Debora很简单明了地跟我解释,到底什么是我没有真正看见的。
“她让她哥哥笑了。”
这点贡献很小很小。但是,对他们来说,这意味着很多很多。